偏移800公里，鲱鱼集体失忆。它们为何找不到回家的路？

在寒冷的(de)北欧海域(hǎiyù)，生活着全世界最大的大西洋鲱（Clupea harengus）种群。自从中世纪以来，一代代北欧渔民在这里张网捕捞，然后将捕获的鲱鱼用盐或醋腌渍，或加工(jiāgōng)成著名的鲱鱼罐头。然而，这些鲱鱼最近遇到了一场大危机(wēijī)。 著名的瑞典鲱鱼罐头(guàntou)｜Wikipedia 挪威科学家发现，大西洋鲱的产卵场已经朝极地偏移了(le)足足800公里。究其原因(jiūqíyuányīn)，不是(búshì)水温的变化，也不是洋流的异常，而是人类的选择性捕捞——还记得洄游路线的大鱼被捕捞殆尽，于是年轻(niánqīng)的鲱鱼集体迷失了方向 [1]。 这项(zhèxiàng)研究结果发表(fābiǎo)在《自然》期刊上，证明了人类的渔业捕捞足以改写鱼类的种群记忆。 北欧(běiōu)人早已熟悉鲱鱼的迁徙路线：它们四月到九月(jiǔyuè)来到(láidào)靠近极地的巴伦支海和罗弗敦群岛一带，在挪威最北端的峡湾越冬，十月(shíyuè)到十二月向南迁移到挪威海，一月到三月来到挪威西海岸的默勒（Møre）产卵。 这段旅程单程长达1,300公里，至少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就(jiù)保持稳定，可以平衡长距离游动的能量成本和幼鱼存活率。幼鱼在(zài)沿海水域(shuǐyù)长大，然后乘着洋流，随着鱼群前往巴伦支海，在这里生活到3-5龄(líng)，达到性成熟之后再返回默勒产卵，周而复始。 风景优美(fēngjǐngyōuměi)的挪威峡湾是鲱鱼的越冬地 | Pixabay 然而，自从2021年起，这些鲱鱼的路线突然(tūrán)出现了大幅偏移。它们没有回到原先的产卵场，而是(érshì)停留在默勒以北800公里处。 鲱鱼为什么会(huì)突然改变洄游路线呢？有科学家认为，鲱鱼洄游的(de)行为变化可能受到气候或(huò)洋流的影响。随着海洋升温，海洋动物可能会寻找更凉爽的水域，逐渐向极地迁移。但研究团队指出，当地海洋温度(wēndù)在2000年之后持续上升，而鲱鱼并未因此改变洄游路线。 由于鲱鱼(fēiyú)是重要的(de)渔业资源，受到长期的追踪监测(jiāncè)。科学家得以获取充足的数据，揭示这背后的原因。他们发现，鲱鱼行为变化是因为(shìyīnwèi)渔民选择性捕捞了太多年长的鲱鱼，导致洄游路线的代际传承出现了断裂。 选择性捕捞是渔业上的(de)一种常用策略。理论上，通过留下年龄太小的鱼，可以让鱼群有机(yǒujī)会长到繁殖年龄，留下后代，达到保护渔业资源的目的。对渔民来说，更大的鱼也能卖出(màichū)更高的价格。对于(duìyú)大西洋鲱，渔民捕捞的主要是5-12龄的亲鱼（spawner），即处于(chǔyú)繁殖期的鱼。 大西洋(dàxīyáng)鲱鱼(fēiyú)｜Joachim S. Müller 挪威、冰岛和法罗群(qún)岛的(de)捕获量(bǔhuòliàng)超过大西洋鲱渔获总量的80%。由于在2016年，三个国家未能在捕捞份额(fèné)上达成一致，2017-2022年间，鲱鱼的捕捞量比建议数值超出了40%。从这时起，鲱鱼群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转变。 研究团队使用被动式(bèidòngshì)电子标签（PIT），对超过20万条(wàntiáo)鲱鱼进行追踪，发现过度捕捞造成了大龄鲱鱼生物量的(de)大幅(dàfú)下降。自从2021年起，2016年出生的鲱鱼在种群中的比例超过了年纪更大的鲱鱼。 与依靠本能寻找洄游路线的(de)鲑鱼(guīyú)不同，鲱鱼需要跟随经验更丰富的同类学习洄游路线，这种行为称为协同洄游（entrainment）。当鱼群中没有足够的老鱼带路，年轻的鲱鱼又从未回到默勒，于是它们在(zài)洄游中途就停了下来，在罗弗敦群岛(qúndǎo)一带产卵。在接下来的数(shù)年间，鱼群不断返回这里，新的洄游路线逐步建立。 图c为1988–2020 年(nián)期间鲱鱼的洄游路径(lùjìng)，图d为2021–2024 年期间的洄游路径｜参考文献[1] 那么，这些迷路的(de)(de)鲱鱼还有可能找回对迁徙路线(lùxiàn)的记忆吗？研究作者认为是有希望的，因为鲱鱼对产卵场(chǎnluǎnchǎng)也有内在的遗传偏好，并且南部产卵场的环境条件更加适宜。关键在于，在制定(zhìdìng)渔业规划的时候，管理者应当考虑鱼类的社会学习，让年长个体的比例维持在一定的阈值之上，以保证种群的文化传承。 这样的(de)规律也许(yěxǔ)可以推广到其他的社会性洄游鱼类身上。研究作者、挪威海洋研究所阿里·斯洛特（Aril Slotte）说：“我们将这种现象视为一个警告。”他认为，要改变挪威海的捕捞措施，还需要(xūyào)经过数年的规划(guīhuà)、研究、协商和落地 [2]。 差点引起战争的鲱鱼(fēiyú)屁 鲱鱼的行为突变不仅对北欧(běiōu)渔业造成了冲击(chōngjī)，更可能危及其他许多海洋哺乳动物的生存，对整个北欧海域生态系统造成更深远的影响。虎鲸等捕食者也许会跟随鲱鱼来到新(xīn)的产卵场，一些以(yǐ)鲱鱼幼鱼为食的濒危海雀可能面临食物不足 [2]。 对于北欧(běiōu)人来说，鲱鱼也不仅是当地重要(zhòngyào)的食物，而且在他们的集体记忆(jìyì)和民族历史里也占有重要的位置。在冷战期间，鲱鱼还差点引发了一场军事危机。 用鲱鱼(fēiyú)制作的俾斯麦腌鱼（rollmops）| Pixabay 1982年(nián)，瑞典军方在斯德哥尔摩附近海域(hǎiyù)监听(jiāntīng)到可疑的水下信号，怀疑是苏联的潜水艇活动。他们对信号来源展开了大规模搜索，潜水艇、船只和直升机纷纷出动。最后(zuìhòu)，海洋生物学家马格努斯·瓦尔(wǎěr)贝里（Magnus Wahlberg）发现，这种信号来自于鲱鱼的屁 [3]。 鲱鱼有着与其他鱼类不同的解剖结构：它们的鱼鳔(yúbiào)与直肠相连，可以将鱼鳔的气体(qìtǐ)通过直肠排出，制造出气泡。通过挤压水族箱里的鲱鱼的鱼鳔，就能重现那种可疑(kěyí)的水下信号。研究者将这种声音命名(mìngmíng)为快速重复(chóngfù)信号（fast repetitive ticks，简称FRTs）。 鲱鱼的集群可铺展达数平方公里，厚度达十至二十米 [3]。当鱼群受到惊吓，或(huò)集体上浮或下沉时，它们就会(huì)发出喧闹的屁声，听起来就像煎培根(péigēn)的滋滋声。后续研究发现(fāxiàn)，这是它们与同类沟通交流的方式[4]。 我们倾向于将鱼类想象成笨拙而迟钝的动物，所以才会有“鱼的记忆只有七秒”这样的说法。但是，在我们无法想象的浩瀚(hàohàn)海洋之中，鱼群(yúqún)发出喧闹的声响，浩浩荡荡(hàohàodàngdàng)地奔赴祖祖辈辈留下的繁殖地。 鲱鱼记得海中的道路(dàolù)，海雀和虎鲸(hǔjīng)也记得，而人类正在抹去(qù)这样的记忆。也许对于鲱鱼来说，真正重要的不是我们要做什么，而是不做什么——如果保留足够多的大鱼，鲱鱼也许可以再一次记起(jìqǐ)海中的道路，找回真正的故乡。